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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四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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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四刀

謝翾本想讓自己的身體模擬出中毒的狀態, 但當她閉上眼後,她突然想起自己兩年前曾在鳳洵面前展現過自己死前的模樣。

她覺得鳳洵那時候看向她的眼神像是什麽極美好的東西破碎了,如今,靠在“景尋”的懷裏, 她沒讓自己變得那樣狼狽。

鳳洵抱著謝翾, 還未起身,側旁已有下人圍了上來。

“獨孤公主怎麽了?”一位侍女沖了過來, 想要查看謝翾的情況。

鳳洵輕巧一旋身, 用自己的身子將侍女擋了下來, 他微笑道:“應當是方才的糕點有問題,她吃了便昏迷過去。”

“快去請大夫!”此時守在院外的小池也奔了進來, 她一擡眼便撞上鳳洵微笑的眼眸。

“景王爺,您……您不擔心公主嗎?”小池有些驚訝地問道。

鳳洵抱著謝翾, 低聲對小池道:“我想我不應該在外面表現得我有多在意她。”

感情也是可以被利用的,他現在就應當展現出對謝翾毫不在意的模樣。

“快送獨孤公主去床上歇著, 大夫快過來了。”最先沖過來的侍女還想將謝翾帶過去。

但鳳洵只是抱著她徑直往前走去, 寬大的袖袍將謝翾裹得嚴嚴實實, 沒讓外人看到她現在的模樣。

謝翾埋在他懷裏的長睫輕顫,垂在身側的手在鳳洵經過那侍女的時候輕輕擡了擡,她竟然大膽到在人間隨意使用來自冥界的審判之力。

那一點隱秘的金光從侍女身上掠過, 幾道模糊的光影撞入謝翾腦海, 似乎是這位侍女匍匐在地, 跪地磕頭的姿態很是卑微,從侍女的視角看去, 只能看到一雙灰色麂皮的短靴, 其上有精致華貴的暗紋。

謝翾對周圍環境的捕捉是極度敏銳的,她記得這是那位太子殿下的靴子, 意料之內的結果讓謝翾覺得很是無趣。

在她釋放審判之力的時候,鳳洵的眉尾微微一挑,這詫異的神情只出現一瞬,而後他很快恢覆雲淡風輕的模樣。

禹國公主疑似中毒,嚇得梅園裏的公子小姐們再也不敢碰園子裏的食物,他們猜出可能是太子殿下動手,但他們不敢賭那個瘋子會不會連累到這裏的所有人。

匆匆趕來的大夫隔著紗簾給謝翾把脈,她伸出那只沒有絲毫傷痕的手,大夫臉色微變,但謝翾的身邊還守著鳳洵與小池,門外兵馬司的護衛已經趕到,大夫也不敢展露太多情緒。

“公主似乎沒什麽大礙……”大夫小心翼翼地將謝翾的手放了回去。

在他的袖底已藏了新的毒藥——太子一定要謝翾死,她今日接觸的所有事物都暗藏殺機。

大夫沒能順利將謝翾的手給放回去,因為此時她纖細的手腕擡起,死死抓住了大夫的手,審判之力再次釋放,很不巧,大夫眼裏見到幕後之人還是太子殿下。

“楚逢星自己來,我還高看他一眼。”謝翾從床榻上坐起,將紗簾掀開,對大夫輕蔑笑道。

“公主您這是什麽意思,此事與太子殿下有何關系?”大夫嚇得連忙跪在地上。

謝翾的長睫垂落,她俯身在大夫耳邊輕聲說道:“你的女兒還在太子府的私牢裏吧?若不完成任務,你的家人都要死。”

此時的大夫已捏緊自己手裏藏著的毒藥,打算趁謝翾不註意就直接沖上去,但謝翾涼涼的話語仿佛當頭給他澆了一盆涼水,讓他從腳底冷到了心口。

這禹國公主是如何知道此事緣由的?領他去太子府的人都是東宮的親信,難道有人背叛了太子殿下,洩露機密了?

但大夫終究不敢暴露太子,他慌忙搖頭道:“獨孤公主您在胡言亂語些什麽?”

“你殺不了我。”謝翾牢牢抓著大夫的手——這纖細女子的力氣大得驚人。

她隨手一扯,便將大夫手裏藏著的毒藥抓了下來,仰脖直接丟進了自己嘴裏。

“好了,我吃了,你回去覆命。”謝翾還以為此次下毒的是其他勢力,沒想到太子那麽沈不住氣。

大夫被送了下去,小池守在外間,不知內裏發生了什麽,片刻後只看到謝翾泰然走了出來。

謝翾先看向了等在一旁的鳳洵,她有些失望地撇撇嘴:“還是太子。”

她到現在還沒找出究竟是誰刺殺的獨孤宣與景尋,還以為這次會有線索。

鳳洵看了一眼絕望離去的大夫,對著謝翾點了點頭,他是了解人類的,在京城這般詭譎多變的地方,時刻都會發生意外。

謝翾找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幕後指使者,也沒再裝下去,就這麽與鳳洵一道走出了後院,梅園裏還有人在議論著她的生死。

“若禹國公主真死了,你說聖上會不會去禹國再請一位公主過來?”

“那下一位禹國公主可真要好好保護起來了,若真惹怒了禹國,我可不想邊關再發生戰事了,不然我到時候去哪裏買禹國的繡品?”

“說起來那禹國公主真是不識好歹,咱們京城擺了這麽大的陣仗去迎接她,她連跪一下都不願意,也就聖上近日來身體抱恙沒空見她,不然她高低要被判個褻瀆皇族的罪。”

這罪謝翾還真犯過,她領著人若無其事地穿過這群閑談的貴族。

見到桌上擺放的糕點茶水分毫未動,謝翾臨走前還柔聲道:“吃吧,沒有毒。”

梅園內,議論聲戛然而止,覆雜的目光落在謝翾身後。

出了梅園,鳳洵與謝翾共乘一輛馬車,但上了馬車後他便暫時辭別。

見鳳洵離開,小池好奇問道:“景王爺這是要去做什麽?”

“他的事,我如何得知?”謝翾的回答很是漫不經心。

“公主不對景王爺的去向感到好奇嗎?您不是決定要嫁給他了嗎?”小池問。

“這兩者有什麽關聯嗎?”謝翾反問小池。

她能猜出“景尋”要去做什麽,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,她就知道他是一個善良的人。

“馬車改道吧,我想去京城的花鋪看看。”謝翾指了指西南方向。

——

“太子府的私牢在何處?”大夫頹然的背影後出現一道溫潤的人聲。

沒有完成任務的大夫還在想著該如何回去覆命,若謝翾沒死,他的家人是不是就要那樣死在暗無天日的私牢裏……他想,他也會一起與他們在黃泉相聚吧?

此時鳳洵的聲音響,驚得他哆嗦著身子回頭看。

“您是……景王爺?”景尋剛回京,許多人還認不出他。

“私牢。”鳳洵微笑著強調自己的目標。

“入了太子府,我的眼睛就被蒙了起來,景王爺您請饒命,我當真不知太子府私牢在何處。”大夫驚得連行禮都忘了,以為自己又惹了大人物。

鳳洵耐心回答:“告訴我太子府的位置就行。”

“在……在西南方向,景王爺您要做什麽?”

“妻子女兒——包括自己都要死了,你還問我做什麽?”鳳洵的笑容和煦如破曉的暖陽,他的大掌將大夫的衣領抓著,領著他騰空一躍,“為我指路,左右不會有比這更差的下場了,對嗎?”

大夫暈暈乎乎地沈浸在這微笑裏,為鳳洵指了指太子府的方向。

“妻子女兒是什麽模樣?”

“我夫人有些胖,笑起來眼睛彎彎的。”

“在死牢裏她不會笑。”

“女兒呢,大概到我腰那麽高,她的頭發是我給她梳的,有點歪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景王爺您……”

夕陽下,大夫沈默不語,這是他第一次在京城看到這般善良的主子——不過,這剛回京的不那麽傻的傻子王爺真的能幫他救出人嗎?

片刻之後,被鳳洵拎著大搖大擺潛入太子府的大夫打消了自己的顧慮,鳳洵出入戒備森嚴的太子府如步入自家的後院。

他不僅把死牢裏大夫的妻女救了出來,還順帶把其他人也一並放了,離開的時候,一道烈金色的火焰揚起。

好好好,他把私牢都給燒了。

太子府失火,總算有人捕捉到鳳洵的些許蹤跡,鳳洵正待甩開這些追蹤,卻看到自街道上一輛熟悉的馬車開了過來。

“那裏的花好看。”謝翾趴在馬車窗子上,看了路邊攤子上綻放的芍藥花一眼。

“我去取來給公主看。”小池掀開馬車簾子準備往外走。

此時似乎有一道風掠過,將打盹的鮮花攤子老板都驚醒了,一道人影仿佛憑空出現在了花攤前——他從容自若的模樣仿佛他已經在這裏挑選了很久的花。

“喜歡什麽顏色的芍藥?”鳳洵隨手挑了一朵淡紅色的芍藥。

在不遠處太子府追兵即將抵達的時候,他正擡手將芍藥花放在謝翾鬢邊,謝翾斜眸看了他一眼。

“就紅色的。”謝翾想,這花都已經戴在她腦袋上了,他還問什麽問?

“你去了?”她低頭與鳳洵說話,姿態仿佛情人私語。

“獨孤姑娘猜到了?”

“有一個人會做與你很像的事。”

鳳洵的俊眉一挑,他沒想到謝翾還能記得自己,記得鳳洵。

“不過他比你厲害多了。”謝翾想,若是鳳洵見到了這樣的人間,一定會像整頓酆都一樣,徹底改變這京城。

鳳洵的修為受限於這個人類軀體的力量上限,此時的他確實只是“很強大的人類。”

“嗯。”鳳洵聽了謝翾這話,有些開心起來,他笑的時候面上出現一對熟悉的酒窩——在人間再次見到謝翾的時候,他沒有笑,所以也忘記將這對酒窩也藏起來了。

又或者說,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鳳洵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真心笑起來的時候,竟然還會有酒窩。

很久之前,當謝翾戳上他面頰酒窩的時候,他在想——他原來有……這般快樂的東西。

謝翾鬢邊戴著的淡紅色芍藥花顫了顫,她擡手碰了碰他的臉,此時太子府護衛已追了過來。

“見過景王爺、獨孤公主。”這些護衛面上還是保持了該有的禮節,為首的護衛長賀傳抱拳行禮道,“有賊人潛入太子府縱火而去,我們一路追蹤至此,敢問您們是否有見到賊人蹤跡。”

“不知。”謝翾對賀傳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,她扶了一下自己鬢邊的芍藥,“景王爺在給我買花呢,你看好看麽?”

毒害謝翾一事,賀傳也有參與,見到吃了兩種劇毒還巧笑倩兮的謝翾,他心裏只覺得驚悚,仿佛眼前帶著明媚笑容的女子是來自地獄的幽魂。

賀傳的手按在腰間長刀上,沈聲道:“獨孤公主請如實相告。”

“你們的人在後邊跟了一路,你讓我如實相告?”謝翾看似天真的眼眸瞇起,“你們不是都知道嗎?”

“太子殿下光明磊落,眾民愛戴,怎會派人跟蹤你?”賀傳沒承認他們都做了什麽。

他沒有懷疑到正在為謝翾戴花的鳳洵身上——那禹國公主一看就壞,倒是這剛回京的傻子王爺,總是讓人生不出對他的厭惡之意。

“太子府失火,沒死人吧?”鳳洵笑著問道,此時他的面上沒有出現謝翾很感興趣的那對酒窩。

“那火放得巧妙,似乎有人在暗中操縱,只燒毀建築,包括牢裏的重犯沒有一人手上。”賀傳誠實對鳳洵說道。

“嗯,你們執行任務去吧。”鳳洵順理成章吩咐道。

賀傳與他身後的護衛就這麽被鳳洵指揮著暈暈乎乎離開。

鳳洵重新坐上謝翾馬車的時候,對上小池驚異的神情,他繼續笑:“你知道什麽不該說,對嗎?”

小池也迷迷糊糊點頭,莫名地對他生出臣服之意。

只要鳳洵想,他可以讓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對他心甘情願地俯首帖耳,除了謝翾。

謝翾只會歪著頭上下打量他,還問些只有他會覺得很可愛的問題:“你怎麽比狐貍還會迷惑人?”

鳳洵笑著明知故問:“獨孤姑娘,你見過狐貍?”

“家鄉有。”謝翾信口胡謅。

“狐貍在的地方是你的家鄉?”鳳洵問。

謝翾點頭,她想讓對方誤會自己的家鄉就是禹國,心裏想的卻是冥界。

鳳洵坐在謝翾身側,又點了點頭,他想這話就等於謝翾說冥界就是她的家鄉了。

他又開心起來,面頰上很容易吸引謝翾的酒窩再次出現。

果然這一次謝翾沒有按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,她擡手戳了戳他的酒窩,手感熨帖又熟悉。

景尋不是鳳洵,謝翾如此告訴自己,景尋是她未來的夫君,按鳳洵的話說——景尋就是可以理所應當和她做很多親密事情的人。

於是她的手指大膽了一些,指尖直接觸上了他的唇瓣,鳳洵眸光微閃,他側頭去看謝翾,只看到她鬢邊芍藥的花瓣輕顫,似無聲的引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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